“松手吧，小姑娘。”
黑衣少年猝不及防，只能空手握住了匕首。锋利的刃锋压进了手掌，一滴滴血沿着刀刃流下。
突如其来的痛楚，让他忍不住皱眉。但那双凤眸却还是沉静的，带着风流之气，忽而一笑——
“这么漂亮的手，可不该用来杀人啊。”
“你、你……”
落入那温和沉静、犹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的目光，顾蝶衣眼里的狠劲，渐渐地减弱了。她握着匕首的双手，也出现了些微的颤抖，后退一步，“我是来杀你的人……你为什么不生气？”
“一个九岁的凡人小姑娘？杀我？”
少年闻言，顿时露出了苦笑，“虽然很多人暗中骂我是废物，但好歹也没废到这种地步吧？”
“看你的眼睛，过去像是吃了很多的苦。”
他俯下身，对顾蝶衣微微地笑了一下，“别害怕……从今往后，就把这里当作你的新家吧。”
“……”
顾蝶衣一言不发，握着匕首的手有一丝颤抖。
家……
她的故国，已经不复存在了。天地茫茫，可以称之为“家”的地方……真的还能再拥有吗？
“好了，把不开心的事都忘记吧。”
看着女孩的眼神，黑衣少年叹了口气。他走上前，轻轻拥抱了顾蝶衣，“已经……都过去了。”
“咣当——”
顾蝶衣手中的匕首，应声而落。在她过去短暂的一生中，从未感受过如此温暖安定的瞬间。
“咕呜……”
不知什么时候，经历国破家亡、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的小姑娘，脸上已经爬满了泪痕。她宛若受伤的小兽一般，扑进黑衣少年怀中，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，“这里就是我的家……”
她哭得昏天黑地，泪水打湿了黑衣少年的衣襟。但他并没有推开，只是默默摸了摸她的脑袋。
从那以后……
过往的全部回忆，就被顾蝶衣彻底埋葬了。她和乖巧柔顺的姐姐一起，成为了萧祁的小侍女。
曾经在心里发下誓言，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仆……然而，在遇到他之后，却又被她亲自否决。
可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主人，并不是“玄月天宫的少主”，而是萧祁。只是萧祁，只是他而已。
……
仙宫无岁月，一晃已经过去了五年。曾经带着稚气的美少年，已经长成了高大俊美的青年。
这么多年来，顾蝶衣一直陪伴在他身边。名为主仆，实际上萧祁完全没有架子，仿佛兄长。
然而，她慢慢发现，他对她的好并不特殊。这个男人温情而散漫，似乎对每个女孩都很体贴。
“能原谅姑娘犯下的错，是男人的美德啊。”
哪怕讥讽、排挤、甚至憎厌他的师妹，他也是如此一笑而过。从不困扰，也从不放在心上。
但顾蝶衣却有一种感觉……也许他并不是没脾气，而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。
漫不经心的贵公子，从来都平等地照顾所有女孩。他表现得如此博爱，却又像是谁都不爱。
这个男人温柔多情，却又淡漠疏离。没有女孩走进过他的心，也不会为任何女孩燃起热血。
即使如此，顾蝶衣也不在乎。
她并不贪心，也从没想过要成为萧祁的妻子。只要一直陪在他身边，每天都能看到他就够了。
可是……
如果有朝一日，这个男人娶亲了呢？
一旦有了女主人……这方小小的别院，还会是她的“家”么？
要知道，玄月天宫虽然禁止男女私情，但人人都觉得，萧祁作为一介凡人，迟早会被流放到外界去。到那时候，也就不用遵守这条门规了。
那个火羽仙子……虽然看起来很傻，但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萧祁的样子。看着他的时候，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，唇边的笑意如花盛开。为萧祁退出宗门、下聘迎娶他，或许也不在话下吧？
“早知道，我一开始就不要认识他了……”
顾蝶衣抬起头，看着窗外闪烁的星空。把手放在心口上，感觉那里涌起了一股酸楚的液体。
夜色已经很浓，小少女却无法入眠。情愫压抑在心头，让她辗转反侧，连呼吸都隐隐作痛。
终于，顾蝶衣一翻身坐了起来。借着明亮的月光，她走出房间，想到大堂找本书排遣寂寞。
萧祁家里有很多杂书的拓本。原因是他某天路过藏经殿，遇到一位清秀雅致的美丽女仙，于是借看书之名搭讪。最终打动了佳人，对方用水印术拓了上百本杂记送给他，免去每日奔波。
萧祁声称这些拓本是友谊的证明，但顾蝶衣说我呸！人家分明是不想被骚扰，把你打发了！
“咦？”
顾蝶衣纤长的手指划过一排书脊，目光忽然流露出一抹疑惑，“怎么感觉，好像少了几本？”
这些拓本平时就放在这里，也没什么人会去动。隐隐约约地，她嗅到了一丝清冷的花香气。
“这是……梨花？”
女孩皱了皱眉，满心疑惑。如此清冷的幽香，和姐姐顾青衣、以及自己身上的味道都不像。
“难道……又是火羽仙子？”
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，就被顾蝶衣自己掐灭了，“切，怎么可能！就那家伙，哪有这品味……”
她努力想了大半天，却愣是没什么头绪，心头腾起一丝微妙的滋味。怀着满腹疑惑，偷偷摸向萧祁的房间。借着清澈的月光，小少女如猫咪一般匍匐在窗口，悄悄朝房间内看去——
“怎……怎么回事？！”
看到房间内的景象，顾蝶衣顿时一惊。激动下她顾不得其他，推开房门，一下子冲了进去。
只见萧祁的房间内，空空如也。只有一束月光，映照着女孩那惊愕中怀着一丝恐惧的眼瞳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玉幽仙谷——
“哗~~~”
挺拔秀美的神木之下，光晕闪动，凭空浮现出一道黑衣人影。萧祁的身影，出现在梨花林。
“你来啦？”
天籁般清柔的语声，从头顶落下。但见洛神坐在树枝上，三千青丝垂下，唇边带着一抹温柔绝艳的笑意。她的纤纤玉手之中，正抱着一本古籍拓本，一袭霜白色的长衣飞扬在夜风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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